傅涛：固废产业的高质量之路如何走？
“2022年非常不容易，固废战略论坛的召开有16年了。2021年从北京转战到了深圳，2022年仍然在垃圾焚烧行业的热土——深圳举行会议。虽然2022年充满了极大的不确定性，但幸运的是，我们就像过长隧道一样，前方终于看到了亮光。”
2022年12月28日，E20环境平台首席合伙人、研究院院长，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产学研中心主任傅涛在“2022（第十六届）固废战略论坛”上做了题为“固废产业的高质量之路如何走？”的发言。
傅涛
2022年12月15日，国家召开中央经 济工作会议，会议中提出，“大力发展经济将成为2023年的首要任务”。这对于国企、民企还是外资企业来讲，都是值得期待的。本次论坛是战略论坛，战略论坛就是回答不确定性，正是因为有了不确定性才有了行业的讨论和思考。
固废战略论坛是讨论固废产业发展方向的道场，16年来论坛一直在回答固废产业未来该怎么走。在迎接后疫情时代的兴奋与不安中，未来将走向何方？其实感到迷茫的不仅仅是固废产业，很多做重资产的国有企业都感到迷茫。
傅涛指出，垃圾焚烧企业是重仓的主力军，具有很强的重资产属性，面临国补退坡、垃圾量减少、垃圾焚烧排放标准的变化，他们在努力寻求破局的方向。而做工程的民营企业更难，他们面临大量的应收账款，大量企业处于倒闭的边缘或者已经倒闭，地方政府的资金压力进一步加剧了企业转型的压力，他们也在寻求方向。所以此次论坛讨论企业增长的“二次曲线”，是因为原来的曲线走不通了。
从中国式现代化的特点看环境产业高质量发展路径
如何找到固废产业的发展之路？傅涛指出，固废产业毫无疑问是政策驱动性产业，所以要想看清产业的发展方向，肯定要看懂政策。2022年，我国召开了党的二十大，二十大是中国的政治宣言，也是一次回答环境产业未来至少5~10年，甚至20年、30年发展方向的重要政治性会议。二十大提出了“中国式现代化”。那么，研究固废产业的前途，应该先从分析中国式现代化的特点入手。
2021年，中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面向全面现代化，中国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现代化强国？在建国百年之际，在本世纪中叶，中国会建成什么样？其实“现代化”并不是一个新词，以前就有“四个现代化”，但之前的现代化是经济指标，我们是在追赶发达国家70年代、80年代、90年代的水平。二十大之前讲的现代化，很大部分还只是一个泛泛的用语。这次二十大提出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特点，表现在7个方面：
第一，人民至上。中国式现代化不是只讲一部分人先富起来，而是讲人民至上，以人民为中心，实现共同富裕。
第二，尊重自然。中国式现代化不能以掠夺自然的方式发展经济。
第三，和平共处。中国式现代化是不掠夺别人的资源，和平共处的现代化。
第四，与时俱进。现代化是动态的平衡，中国的体制、模式、上层建筑要适应现代特点，它没有特定的经济目标，也没有特定的模板，而是根据时代的变化不断进步。
第五，协调发展。中国式现代化不能只发展沿海，而是要全国协调性地发展。
第六，精神文明。“中国式现代化”不仅追求物质文明，还追求中国特色的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同在。
第七，长期主义。中国式现代化要考虑长远，算大帐。
中国式现代化的特点指导了中国下一步的发展，无论是环境产业，还是其他任何产业，在中国式现代化中想要有属于自己的位置，就必须是有内涵的，有自己特点的，必须是高质量的。那么，如何理解环境产业的高质量发展路径？傅涛从以下四个方面展开来讲：
第一，绿色低碳循环下的环境产业，末端成本之路越走越窄。2021年，国务院印发《关于加快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的指导意见》，无论是工业还是城市发展、人们生活等，未来都要做到绿色低碳循环，它是社会的底色。环境产业之所以产生，是为了帮助城市化和工业化发展，环境产业本来是末端产业，是城市化和工业化的成本中心。绿色低碳循环体制下，城市化、工业化都在追求自身的良性发展，环境产业如果只做末端，路会越走越窄，因此，环境产业需要和城市化和工业化共融。
第二，公共服务的量力而行，产业已经没有舒适区。环境产业本质上是甲方的成本中心，做大了是公共服务。公共服务在二十大里有两个明显的用词，一个是尽力而为，一个是量力而行。地方政府和工业企业做无害化服务，已经到了一定的上限。今年的经济形势严峻，地方政府在支付无害化服务，支付公共服务时已经捉襟见肘。政府的支付范围越来越宽，而且能力有限，因此，产业躺在公共服务基础之上已经很难再做大做强。
环境产业就像开食堂一样，大学里的食堂是做公共服务的，越做越大，形成了规模。但未来学生们的支付能力是有限的，要想获得更高的收益，需要到二楼开小炒，需要到三楼开点餐，需要定义新的需求。同样，公共服务作为行业的起步，是必要的，但是如果只做公共服务，环境产业很难有进一步的发展。所以，环境产业在公共服务里已经没有舒适区。在“2020(第十四届)固废战略论坛”上，中国光大环境(集团)有限公司董事会主席、总裁王天义带来了一场题为“光大环境，勇敢走出舒适区”的精彩演讲，讲的也是环境产业要从原来的公共服务中走出来。（相关链接：王天义：勇敢地走出舒适区 环境产业的未来是星辰大海）
第三，环境需求的不断深化，从点上治理到系统施治。二十大报告中指出，深入推进环境污染防治，持续深入打好蓝天、碧水、净土保卫战。当前面临的不是扩大环境治理范围，而是要求把环境服务做深。如今的生态环境与二十年前相比有了巨大的改善，未来的环境需求在不断深化，对于环境治理公司来说就是要深化产业。因为环境产业单向规划驱动的时代正在收尾，未来面临的是系统治理。
第四，两山理论，环境服务的凤凰涅盘。从来没有一个产业是别人的成本中心，所有的支柱产业都应该为用户创造价值和美好，如果环境产业只停留在甲方的成本中心，就不符合“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环境产业要让用户尽量少花钱，甚至不花钱来做环保，所以，这就倒逼环境服务要凤凰涅盘。
高质量发展是所有产业未来发展的必由之路。虽然前不久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把2023年的发展重心放在大力发展经济上，但这本质上是短期的，任何产业未来的路径都在高质量上。对环境产业、固废产业来说，正在进入高发展的后期，进入“后BOT时代”。未来新增项目将减少，老的BOT项目也到了经营期，可能要移交，寻求新的合作伙伴。这给环境产业提出了新的要求和挑战，这也就是本次演讲的主题——探讨固废产业高质量的路径到底该怎么走。
固废产业从何而来？
在回答固废产业的高质量发展路径之前，需要了解固废产业从何而来。傅涛认为，固废产业的发展分为3个阶段：
第一阶段是基础设施建设时期。这个阶段没有垃圾焚烧设施，所以发展重心放在了基础设施的建设上。这也成就了“固废十大影响力企业”，投资建设环境基础设施成为龙头环保企业的主旋律。技术只是花絮，运营只是添加的花环，本质上是比钱、比规模。所以固废产业发展的第一个阶段，是环境基础设施的建设规模从无到有，出现了建设的高潮，现在全世界超过一半的垃圾焚烧项目分布在中国。第一阶段的资本市场估值很高是因为固废产业前途无量，不断打开一个又一个的天花板，不断打开一个又一个市场需求，不断用资本推动产业扩张，所以PE（市盈率）很高。
第二阶段是基础公共服务时期。基础设施建设速度放缓之后进入到基础公共服务时期，设施建设的目的是为了运营，得到好的环境效果，所以基础公共服务成为这个阶段的主流。从2014、2015年开始，行业的主流就是基础公共服务，发挥基础设施的核心价值。环保企业做专业的服务，城市政府或者工业企业为环保企业付费。
但是，基础公共服务的发展同样在2020年后达到了瓶颈，出现瓶颈的原因是政府公共服务的选项太多了，国防支付和疫情之后的公共卫生支付占用了大量的公共支付空间，政府没有足够的能力继续采购日益膨胀的供给。因此，基础公共服务的价格越来越低，账期越来越长，内卷越来越严重，好的服务也很难实现收益。
前两个阶段的固废产业以规模为主导已经没有好的资本价值，有很多公司的估值还没有净资产高。未来估值会越来越低，一方面是没有天花板，另一方面是没有盈利空间。因为公共服务的价格越来越低，政府是尽力而为、量力而行，政府没有那么多资金提高公共服务的标准。环保企业也没有更大的范围提高公共服务建设的规模，因此固废产业的前两个阶段遇到了瓶颈。这也是行业思考未来，探索二次曲线的本质所在。
第三个阶段是高质量的价值服务时期。固废产业二次曲线增长的本质是高质量发展，需要找到价值中心的逻辑，突破以成本中心的服务体系。虽然现在县域垃圾焚烧、环卫服务、有机固废处理领域出现新的发展小高峰，但傅涛认为，这些市场是传统的规模化和公共服务市场的延续，不是固废产业的深化需求，它虽然会缓解产业增长上的压力，但不是高质量发展的本质出路。它可以续写环境产业发展的历程，但不可能续写环境产业的辉煌。这些领域不足以形成和垃圾焚烧一样的体量，所以它们是产业高质量发展的小夜曲，不能支撑固废产业主力军的规模化未来。
固废产业高质量发展的滚滚洪流在哪里？
那么，高质量发展的滚滚洪流在哪里呢？固废企业如何去寻找有增长、有估值的未来？傅涛总结了产业规模化之后的“三品”进阶正道：提品质、拓品类、树品牌。
第一，提品质。很多人把高品质当做高质量，其实高品质只是高质量的一部分，高品质还应该做到创新，在原来的赛道上进一步提高效率。比如，提高垃圾焚烧发电的效率，精简人员数量，提高垃圾处理的管理水平等，都是提质增效的做法。环保行业中有很多来自电力行业的企业，比如浙能、深能，他们把电力行业的精细管理思维带进环保行业。环保行业早期做的是市政服务，考虑的都是无害化治理，如何把污染转移出去让政府满意。但在效率提高方面，环保行业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提质增效包含两个环节，一是精细化进阶。在精细化的路径上永远有无尽的路可走，但是这个路径能提高的效率是有限的；二是智能化进阶。智能化的应用在中国如火如荼，智能化在环保行业中也得到了很好地体现。智能化进阶分为4个层次。自动化是1.0，信息化是2.0，数字化是3.0，智能化是4.0。智能化阶段是机器学习阶段，给设备赋予“大脑”。环保行业的智能化进阶才刚刚开始，效率还需不断提高和优化，这个阶段是行业提质增效最容易的抓手。
第二，拓品类。处理垃圾是固废企业的本业，但如果只处理垃圾，做无害化处理工作，行业很难有未来。环保企业需要利用新机会发现新价值，发现固体废物里孕育的新价值，用标准定义新价值，同时用产品去实现新的价值。傅涛将此定义为“三新”，“三新”才是拓品类的本质。
一、理念进阶，在系统理念下挖掘协同价值。比如，重新定义垃圾焚烧厂，在垃圾焚烧厂面临产量不足问题的背景下，将垃圾与其他废物进行协同处理。
二、价值进阶，必须让你的资源化和能源化有价值归宿。傅涛在这一部分重点介绍了两山经济中的五大理论之一的循环层级理论。垃圾是放错地方的资源，其实资源是有高低等级之分的。世界上存在一个价值金字塔，这个金字塔是被分割的，物质因为所放的位置不同，产生的价值也不同。在价值层级宝塔中，最为宝贵的自然生态与人类生存发展最为息息相关，遗憾的是由于缺乏价值的对价，生态的价值处于金融、地产、工业、农业之下的最底层。同时人类生存中空气、水、大米等必需品，它们的价值由于社会和经济等因素被严重低估了。同样，由于LV包渗透了对价值的理解，虽然和人造革包的功能是一样的，但价值却很高。因此，没有高层级的商业动能资源就不能转化为价值，因为它没有势能，只有往塔的高层进阶，才能找到价值中心，借助势能，滚滚洪流才能奔腾而下。资源化就是分类的过程，精品是经过分类的东西，垃圾分类就是一个典型的分精品的熵增过程。让物质在高位上形成循环，这是资源化的本质。拓品类，不仅要增加赛道上的品质，还需要发现新价值。
三、链接进阶。垃圾焚烧双百跨越“六化”标准中提到“枢纽化”，垃圾厂未来将成为城市的枢纽，城市能源资源物质的奇点。以前的工业文明时代，物品是单向流水线，智能化时代将开启双向价值流，所有物品可以实现双向联动，每个产品进入到下一个环节时，仍然和上一个环节保持联系，物流的发展流转形成了立体的过程，这个过程有利于形成链接的进阶，产生新的价值。环保行业原来守在价值链的最后一端，给工业化和城市化做最后一次坚守，而未来可以和生产环节多进行互动。
第三，建品牌。
如何建品牌？就是让环境服务真正成为产品，只有把服务和技术做成了产品，才能真正实现三个进阶：集约化供给进阶、标准化服务进阶、连锁化经营进阶。
固废服务高质量的核心是服务产品化
固废服务高质量的核心是服务的产品化，是强制性达标排放标准之上的美好呈现。为了做好服务的分级，行业领跑企业共同发起双百跨越垃圾焚烧标杆行动，在达标的基础上定义价值，这个价值称之为“1+6”领跑者标准体系，即“1”个质量分级与“领跑者”评价总则，“6”个垃圾焚烧“六化”的“排行榜”评价要求，也称之为服务分级的六脉神剑。目前，垃圾焚烧领域《城镇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低碳运营服务“排行榜”评价标准》、《城镇生活垃圾焚烧发电厂系统化协同服务“排行榜”评价标准》的“排行榜”团标已经完成发布，后续还将开展“1+4”标准的研制与发布。
傅涛表示，原来环保企业无法标识自己的服务水平，是因为没有一个行业性的标准，所以现在制定了行业性的领跑者团标，这样每家企业可以构建企业品牌之下的服务产品品牌。未来的后BOT时代，市场跑道再划分，比的是服务水平和服务品牌。在同样服务级别下，环保企业可以构建不同品牌的服务产品特征。
双百跨越标杆行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用技术产品和装备产品支撑服务产品化。
其一，制定团体标准。行业中的很多技术目前只写进了工艺标准，还没有列入行业标准。双百跨越联盟目前正在进行团体标准的制定和发布工作，通过对工程技术工艺包进行再定义，把垃圾焚烧领域行业20年来积累的好技术固化成命名标准，用标杆厂的地名定义新的工艺组合。
其二，产品再创造。环保行业目前只停留在设备的拼凑阶段，还没有形成自己的服务品牌。技术产品化就是要打造重要工艺环节的智能机组，把工艺包通过设备固化下来，包括新功能需求下的装备组合、集约的智能控制系统和制定智能机组的领跑者标准。
E20环境平台与清华大学、百度等进行合作，研究开发了“两山智联”，专门为年收入十亿以下的中小企业建立自己的智能体系。两山智联产品族群是能够智能互联的技术产品和装备产品集群，可以支撑服务产品的智能化进阶，让每个专业设备装备都成为智能体系的一部分。
傅涛表示，希望建立一个生态体系，由生产厂商和用户方共同通过云端来协同管理智能设备，建立两山智联生态，目的是让有梦想的中小型的技术公司也能快速拥抱智能化，实现智能进阶。智能化的进阶一定是由ABCD方阵协同完成的，希望大家共同加入两山智联生态，为行业的高质量发展一同实现进阶。
